风清羊 发表于 2019-6-11 16:26:29

《遭日寇蹂躏的常宁》连载之四十三:在沦陷流亡中失去两位亲人

日寇横行,常宁沦陷,我的两位亲人在“走日本”流亡异乡中死去,国难家仇,我刻骨铭心。
(一)
1944年8月30日(农历七月十二日),“七月半”人们正在准备供奉“老客”。清晨,忽有几个熟人跑到朱田的近朱堂坪中,有个老者气喘呼呼地对着我们说:“不好了,日军快打来了,怎么得了呀!”这种突如其来的消息,使人心惊胆战,慌了手脚。上午,湾里人声沸腾,忙着奔走相告。随即,人们扶老携幼,挑着东西,躲进村北的冲里陈家和曹源庵一带的山里,我家也随着人流进山避难。中午,并无响动,空急一场,但在日军尚未到来之前,全家必须作好打算:二弟和两个妹妹年小,行走不便,就跟着叔伯亲人一同在附近躲躲,如果日本鬼子退了,就回家来;大弟年轻,胆子大,又灵活,便看风驶舵,见机行事,不作安排;朱田离县城只有十五里,距离很近,城关一旦沦陷, 四周村落必遭敌军骚扰,老少难保生命安全。因此剩下的几个人,只有走为上计,安排妥善之后,即同父母、妻子和两岁的栋儿,带着简单被盖、衣服,走向流亡的道路。伤晚,逃到南边的丫田李家,住在李老的家里。深夜,从东方传来隆隆炮声,知道常宁人民的大难已经降临。此时,更加使人提心吊胆,思绪万千,坐卧不安,难以入睡,只得坐等天明。
8月31日早上,传来可靠的消息,说日军已抵荫田墟,并兵分两路向县城方向开来,同时还有一路人马要开赴祁阳。上午,日军行动迅速,一支分队冲进朱田大湾。先是四处张望、搜寻,然后到家家户户破门而入,翻箱倒柜,开仓砸柜,响声刺耳,劫走实物。片刻,有人在杀猪宰牛,追鸡逐鸭,破肚砍头,取其需要;有人在烧火做饭,烹煮牲物,用手抓食,狼吞虎咽;……退走之前,这帮凶残的家伙,穷凶极恶,大打出手,倒毁用具,打烂坛罐,饭食散满一地,污水汇成大凼,腥气熏天,奇臭难闻。最后,掠走一袋袋、一包包的珍贵细软,狼狈离去。下午,老人们赶回湾来,见此悲惨的情景,无不咬牙切齿,痛骂日寇不讲人道,天理难容。这次,全湾村经济损失巨大,无法统计数字。
同日,另一路人马从龙门、九眼泉、盐湖、泉塘、枫树坪、曲潭桥、曲市垌、南阳张家、夏华桥、麻竹园、大塘殷家、兰江、东山、鹅院进入祁阳。
9月1日的上午,两路日军的部队驻扎在新屋阳家,其中有一支小队到处乱跑,一下从曲市垌闯到朱田湾里。大弟此时正好回湾村探信,没有防备,几个日军从新屋高头的山上跑到屋前的禾坪里,举起长枪一声吼叫,惊得大弟目瞪口呆而束手被捉。下午,日军满载东西带着我大弟在内的夫子返回驻地。深夜,守门的卫兵,都疲劳不堪,不知不觉的歪起脑袋呼呼熟睡过去。大弟虽当了俘虏,他的年纪很小,却没被严管。大弟见时机已到,此刻不走,离家远了更难走脱,他振作精神,穿好鞋子,准备逃走。几次对卫兵试探,毫无动弹,都未醒来。他屏住声息,轻轻地溜出大门,躲进村边稻田里,不敢作声,再朝前探望,不见追兵,才继续匍匐而行,逃出险地。趁着月光,跌跌跄跄,从寨下吴家经白屋场回到家里。
同日下午,我家五人离开丫田,经长冲铺、板桥街、鸡公塘,到了黄茅铺街上族戚家里。
9月2日,我们走走停停,走了半天时间,才转移到了石盘铺的西江山脚下,这里只有几户人家,村子很小,但人们都很热情。关心我们,便暂时住了下来。
9月3日,大弟托人传来口信说:“弟妹虽在东逃西躲,但都平安无事,只有家中一些东西被日军掳走了,门窗、箱橱、用具和衣服等都遭到了破坏,损失不小。事已至此,无可奈何。望告知父母,保重身体,勿再忧虑。
不久,日军又有大批人马不断地从荫田墟经盐湖、乌此山、义田垌绕道县城,向兰江、东山开往祁阳。但留着部分日军,在城郊巡逻迂回,他们烧杀、掳掠、奸淫,无所不为,猖獗得很。
9月4日,敌军未退,我们不敢回家,但得想个办法住下来才行。此时在西江山的路边,很多人围在一起闲谈,有人说:“由石盘铺上山,只有八十里路,便是桂阳县的茶篓雷家。它山高岭峻,草木丛生,人烟稀少,比较僻静,日军不会打到那里,是避难的好地方。”有人还说:“近日已有不少难民上了山去。”恰好,同湾村的伯父正在携妻带崽前往茶篓的亲威家中安身。于是,我便与伯父商量,同意一同上山。
9月5日,我家被安排住到那山边一间屋里,我们便马上动手清除了屋内外的杂物,架起床板,垫些稻草,作为栖身之处。
民以食为天,没有粮食不能生活。我便赶到石盘铺肖家,向堂姐求援,借得几升大米,背上山来,解决了吃饭的问题。
天时不利,病疫流行。一天,儿子忽然发热、咳嗽、流涕不止,知已染病。请来老人察看,说是出“麻娘娘”,这是由病毒引起的一种急性传染病。孩子原本活泼可爱,一下失去天真烂漫,我们心急万分,又请来当地的土医生开了药方,我不敢留停,跑到几十里外的罗家桥药铺里买回中药。谁知孩子服后不见效果,我只得又多次去罗家桥买回中药,继续治疗。几天之后,仍不见好转,反而眼结膜充血,身上出现红色斑疹,时隐时现,病毒入内厉害,小生命到了垂危阶段,再也无力回天了。儿子年小,不会说话,只是悲切切地流泪离开亲人,客死异乡,葬在茶篓那茂林修竹的山上。鸣呼哀。
(二)
我的姨父李绍曾先生,于1942年担任常宁县县立中学校长。姨父对工作认真负责,不辞辛苦,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精心策划,想把学校办好,以为人民作点贡献。
1944年5月6日,长沙失守,衡阳告急。7月,常宁县政府下令:机关、学校紧急疏散,迁至洋泉石灰坪,还上了塔山阳山肖家大湾……一办公,二避难。
10月1日,日军扫荡洋泉,随后国民党军队又在斗米湾把县中学的图书、仪器和教具,全部毁掉。姨父得知消息,痛不欲生,悲伤过度,呕血不止,几经调理,效果不大。
年末,腊月到来,雨雪纷飞,姨父此时住在高山上,天寒地冻,难以忍受。他的身躯已经十分虚弱,加之营养不足,缺医少药,更使病情加剧而无力抵御了。
1945年元月,时局渐稳,人们陆续转回家园。
3月,姨父知道日寇的暴乱时期已经过去,心想从山区转移到山外,打算回到老家,慢慢地把病治好。但又想到自己病不轻而来日无多,悲观失望,叹息不止。
一天,他安慰亲人说:“你们不要以我之死为念。中日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中国必将取得最后胜利。只要你们能继续努力工作,以后的日子是过得好的。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咳,遗憾! ”顿时泣不成声,心声俱碎。
姨父患的是肺结核病。平日,如得此病,县里治不了还可想方设法去外地医治,可是恰逢日寇侵占常宁,兵荒与乱,人身自由都不能保证,哪有条件外出求医问药。
6月(农历四月)姨父病情恶化,全家转移到了板桥,姨父逝世于晓星塘陈家。这位年轻有为的教育工作者,只享年三十八岁。姨母带着两个儿子,悲痛万分,扶柩回到老家,安葬在茶园冲苍翠的树林中。
(段宝麟: 1923年生,本市瑶塘人,市图书馆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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