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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谨以此图文迎接家乡的油茶节。
记得在外漂泊的那些年,每当看到摊上的烤红薯,都会条件反射式地买一个,哪怕是刚吃过饭。买来后自己吃不了,就会送给朋友或者同事,并且还要介绍红薯如何如何好,这种吃法如何如何好,甚至还说起童年往事,也不管人家烦不烦。
后来有一次回老家买茶油,我随身带着单反相机。正碰上榨油坊里有人在吃煨红薯,我连想都没想就拍了一些照片。晚上整理图片时,一张图片上,一个小女孩的形象触碰了内心柔软的地方。心灵的闸门被撞开了,童年的往事刹那间涌上心头,思绪,在时光隧道中穿越……
在我的记忆里,家乡是一个典型的湘南民居群落。我们的本土话称之为:湾场、湾里。这个湾场有一座初月状的后垄山。山上有几排古树拱立,像卫士一样护卫着前面的民居和后面的丘陵上那一片绿油油的油茶林。这里,是母亲的家乡,也是我童年的记忆里,最温馨的地方。
这一片油茶林,是我和玩伴们过家家、捉迷藏、抓萤火虫、打野仗的地方。每到清明时节,油茶林里有些树叶就会异常生长,形成茶片、茶泡(土话:茶挂、茶蔢)。玩累了,或者口渴了,就地找那些茶挂茶蔢吃。运气好的话,会发现有些老树上的茶蔢,就像挂灯笼似的,既好看又好吃。茶挂实际上是变异的新叶,是膨胀的、肥厚的、卷曲的,有红色的、绿中泛红的、整片泛白的。我们就挑那些泛白了并且又蜕了皮的吃。这是表哥们的经验。那些茶蔢茶片在那层暗灰色的表皮脱落以后,呈现乳白色时,口感是甘甜的松脆的。长大了以后才知道,茶蔢茶片是油茶树的常见病变的症状。称为油茶叶肿病。又叫茶泡病、茶桃病。
每年深秋,油茶籽收摘过后。就是油茶花开的季节了。那美丽纯洁的小花儿,一朵朵、一枝枝、一树树地绽放,直至铺满整座山头,然后蔓延到天边。我们在禾坪、在池塘边、在秋收后的干稻田里玩耍,都会闻到那风儿送来的阵阵清香,和那成群的小蜜蜂的“嗡嗡”声。每当这时,我们就会放下正在做的所有事情,马上疯跑到油茶林里,找几根冬茅杆子,去掉两头,做成吸管,与小蜜蜂争食油茶花蜜。那种香甜香甜的滋味,简直是无法形容。我们陶醉其中,甚至会忘了时间,就连吃饭都要舅母们“喊山头”。即使当天吸食多了闹肚子,第二天还是忍不住会去。
每年腊月,湾里的榨油坊(土话叫“油屋”,我还是喜欢叫油屋)就成了最热闹的地方。记忆中的油屋是一栋四间。左间屋里有一排用土砖砌成的柴火灶,是用来烘茶籽的。茶籽在禾坪上晒干后,在上甑前,还要烘一次。第二间屋里有一座圆形的大碾槽。一只被蒙上眼睛的黄牛拉着碾子在转圈。放进槽内的茶籽,慢慢地就被碾碎了。第三间屋里又有一排土砖灶,灶上架着大铁锅,锅中置有大木甑。被碾碎的茶籽要上甑蒸一段时间,才能被压成茶籽饼,准备上榨。最右那间好像宽一些,因为传统的木榨很大。圆圆的茶籽饼一饼贴一饼地放在木榨中。木榨的末端有一根用整棵树的原木做成的油锤,被吊起悬挂在屋梁上。
榨油的时候,是油屋最喧闹的时候,在儿时的心灵里,也是最有趣的时候。那油光闪亮的油锤两旁,分别站着几位光着膀子的汉子(记得当时叫“壮劳力”),喊着响亮的号子(遗憾地是忘了这号子是怎么喊的),一起使劲,就像高山大寺撞钟一样地将油锤打在木榨上。不一会儿,木榨中油茶籽饼就被挤压得滴出油来了。这时候的油屋里,雾气蒸腾,号子声声,油香弥漫,人群踊跃,一派欢乐的景象。
接下来,就是孩子们饱口福的时间了。左手边第二间屋的油茶饼全部上榨以后,灶膛里的柴火撤了,剩下很多红红的木炭(我们管它叫“火石”)和温度很高的灰烬。这是煨红薯最理想的条件。带着孩子或客人到油屋来的母亲们,赶急张罗着占灶膛,把从家里挑选来的红薯一个一个放进灶膛里,用滚烫的灰烬盖住,上面再铺上火石。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
其实,等待的时候并不长。可是我们的心里很急。那灶膛里一阵阵逸出红薯的焦香,与新茶油的清香在空气中混合、交融,刺激着我们的感官,膨胀着我们的食欲,引诱着我们直咽口水。一不留神,哈拉子就会从口角流下来。
当煨红薯从炭灰中被扒拉出来,围在火塘边的人们迫不及待地抓起一个,谁都顾不上考虑烫手不烫手。实在烫得受不了就在地上放一会再拿起。然后拍打拍打上面的炭灰,轻轻地撕开一部分薯皮,用一根竹筷或是一根小树枝,在已经裸露的地方戳几个小洞,赶紧拿到正在滴油的木榨上接几滴茶油。待到茶油在煨红薯中浸润一会儿,就该饱口福了。我们先用鼻孔尽可能地靠近去闻它的香气,让身心沉浸在香韵里,随即用舌头轻轻地舔一舔,让味蕾优先体验这天下第一美食(自我感觉)的味道。那种快感,那种无可替代的享受,无法用语言和文字来表达。
弹指之间,半个世纪过去了。几十年来,这些童年的记忆,数不清多少次在梦里闪回…… 2018.04.12写于宜水之滨作者:廖学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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