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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一年八月份的一天，我发现家中灶前已经没有多少柴火了。我母亲喜欢用茶树叶做柴火，因为茶树叶有油脂，燃烧得久，火又旺，比烧其它柴火方便。我就决定抽出半天时间上山捞树叶。虽然那时我已参加了工作，但我不愿意让自己已经七十三岁的老母亲再上山去捞树叶。我大约下午两点上的山。邓塘山上茶树虽多，但树下的落叶却都被人捞光了。我渾身是汗的干了几个小时，才捞了不到半担的茶树叶。太阳快落山了，我很着急。突然，我发现了前面几十棵大树下积下了厚厚的树叶，象突然涌出来的一样，厚重又油光闪亮。我非常髙兴，不到半个小时，我捞的茶树叶已堆成了一座小山。天黑的时候，在一位堂兄的帮助下，我们挑回了两担堆得高高的茶树叶。我们母子都非常高兴。我还对母亲说：“勒勒（我叫母亲为常宁话勒勒），你烧完这些树叶我再去捞，以后您老人家就不要上山捞树叶了”。母亲当时很高兴……
到了那年九月二十六日，中午吃饭时我特意给母亲夹了一小块肉片，说您老人家也吃点肉，别舍不得。我要出去开几天会，这几天回不来。平时舍不得吃肉的母亲这次居然把我挟给的一小块肉片吃下去了。当时我很高兴…… 没想到九月二十八日晚上，我在会场上得到一个噩耗，说当天下午我母亲帮我小女儿洗完半个澡后起身上楼，肺心病突然发作，連我守在她身边学医的妻子抢救都来不及，老人就撒手走了。当我跌跌撞撞回到家中时，只能见到安祥的躺在床上的母亲，我的天也塌了！……
我母亲八岁就做童养媳，一辈子吃了数不清的苦，几乎没享到福。她一共生了十一胎，因天灾人祸只救下了我姐弟两人。姐姐比我大了十一岁。我母亲个子不高，骨瘦如柴。平时有点好的东西总是留给我们吃。那时饭都吃不饱，可我却没有挨过多少饿。六O年过苦日子时，母亲得了水肿病，可我在学校却被同学取了个“红头花色＂的别号。一九六九年，我要上三线去修铁路。母亲哭着不让我去，说那是个有野人出没的地方，怕我出事。我好不容易劝通了母亲。出发时，瘦骨嶙峋的母亲哭着送我。当时我强忍着泪水看了母亲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在一位同学的陪同下出了村。我当时也舍不得离开父母，还有那可爱的外甥女芳芳。但为了让她（他）们过上好日子，我必须暂时离开她们，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后来我参加工作了，有了固定工资。但当时每月也只有三十六元钱。每月能交给母亲的也只有二十元，最多二十五元。后来我才发现，母亲收到这点钱居然还请人记了账。她是在精打细算过日子。有一次我陪母亲上街，路过一家馆子铺。我想拉母亲进去吃碗肉丝米粉。可母亲死活不肯进去。拉扯中还差点被車撞上。她是舍不得花钱。…… 母亲虽然自己舍不得吃喝，但对待亲戚朋友却总是尽家之有无。她慈祥、善良、热情、温柔，連小孩都没得罪一个。对我的朋友就象对自己的儿子一样。以至直到现在，我的几个好友每看到我母亲的遗像都会肃立黙哀，有的也会象我一样泪流满面。
为了让我们姐弟读书，母亲不但养了鸡，餵了猪，除了做家务还要出去挣工分。为了多挣一点工分，母亲白天从来没有休息过。六月天太阳似火，母亲却在中午戴着一顶破草帽在田头摘绿豆，有时到山上去捞茶树叶。每看到母亲被太阳晒得红中带黑的刀削一般的脸，我就心如刀割！有次我对母亲说“我血气很足，血又能再生。您却血气全无。不如哪天我们一起到医院去，从我身上抽点血给您？”我话还没有说完，母亲就哭着打了我一巴掌说“不准你乱讲！我就是死也不会从你身上抽血！”这是我记憶中母亲唯一打我的一次。此后，我再也不敢提抽血的事了。我却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努力奋斗，活出个人样来，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最后孝敬母亲的礼物竟然是两担她还来不及用完的茶树叶和一小片肉片。＂春蚕到死丝方断，炬蜡成灰泪始干”。我母亲为儿孙用尽了她最后一点气力，什么回报都不要，撒手就走了，给我留下了永久的痛！以至我在母亲逝世后，眼泪都流干了。本来我是一个能说几句话的人，可是在自己母亲的追悼会上，精神都麻木了，欲哭无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时我只知不断的呼号：勒勒！勒勒！！我的勒勒！！！……
来源：常宁民间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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