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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4号,上海的室外气温在38度左右,中华艺术宫门口聚集了一批排队等待听演讲的观众,人们冒着暑热天气来听的正是葛剑雄《无远不往-交通历史和我的行踪》的主题演讲。
一阵欢迎掌声落下,葛剑雄走到演讲台前。今年73岁的他,在演讲时精神矍铄,思维活跃,说起中国交通历史的发展、多年旅游见闻,他旁征博引中闪现出智性的火花。
其实,演讲前一天,葛剑雄还在银川,演讲当天上午才搭乘飞机飞到上海。不得不承认的是,如果没有交通工具的发展,人类不可能实现今天这种近乎“瞬间位移”的高效出行。纵观人类交通发展的历史,葛剑雄说,“我们要掌握交通历史发展的主动权,从国家民族的角度来说,在同样条件下,如果你多一点开拓、好奇,可以更好地推动交通的进步、更好地满足人类精神文明需求”。然而,葛剑雄同时也认为,中国古人很少主动向外探究,甚至可以说有点“宅”。
中国古人普遍缺乏主动走出去的动力
为什么中国古人总是缺乏走出去的积极性呢?葛剑雄分析了几点原因。首先是地理环境的障碍,中国地形复杂,西北有沙漠,东部有海,西南有高山,如果想要“出走”,必须要有交通工具的辅助,从总体上看,中国古代交通工具的发展缓慢而落后。
一开始,人类只是迫于生存压力,不得不通过迁徙寻找更加优质的生存栖息地。在向他处迁徙的过程中,比如在翻越一座山的时候,人类会不自觉的选择寻找比较平缓的道路。后来,人类渐渐开始自觉地发现和开辟道路。伴随着更大的迁移流动,人们开始在步行的基础上,慢慢发明交通工具,从最初使用动物作为出行工具到后来使用机械动力,再后来,正如大家见到的那样,船、汽车、火车、飞机等成为了人们日常出行的交通工具,大大提升了人类的出行效率。
从经济基础和文化动因上来看,中国古代并不存在生存的迫切压力,特别是在农业社会条件下,中国以小农经济为主,经济上自给自足。中国人有时甚至产生一些片面的概念,那就是天朝无所不有,不需要向外开拓寻求。而从和经济根源息息相关的文化根源来看,中国人骨子里有很浓重的安土重迁观念,以及“父母在,不远游”的思想,这使得人们对外界普遍缺乏好奇心,限制了人们对外开拓探索的积极性。
当然,从宏观大环境来看,和西方相比,近代以前的中国没有受到过除北方牧业民族以外的侵扰,没有经历西方的亚历山大对外扩张、十字军东征等,中国在一个几乎被隔离的“真空”中缓慢而安全地发展。
经济、文化、政治、历史大环境以及交通本身发展等多方面因素,导致中国近代以前的一些阶段,处于一种闭关锁国盲目自大的落后发展状态中。但是,历史总有一些例外,这些例外就像一道道闪电,给寂静的黑夜划了一道道口,也给光亮照进来提供了一些可能性。
历史上破壳走出去的人,大多并非主动
很多人都熟知的古代著名旅行家徐霞客,他足迹遍及今天中国的21个省、市、自治区,用古人的话说,“达人之所未达,探人之所未知,所到之处,探幽寻秘,并记有游记,记录观察到的各种现象、人文、地理、动植物等状况。”说起中国爱好出游的人选,他肯定在列了。
但葛剑雄说,在某种程度上,徐霞客的出游是在科举失利的前提下进行的,徐霞客家里有闲钱,而他自己科举未果,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于是,有钱有闲的他才开始漫游各地。大诗人李白,也是有名的好游山玩水的主儿,但是,据历史考证,他的游历踪迹也和他求官的心迹息息相关,并非完全的自主行为。
“说到走的比较远的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有出使西域的张骞、下西洋的郑和、去印度取经的玄奘、被扣留贝加尔湖的苏武和东渡日本的鉴真等人,他们的出走大都肩负着某种使命。”葛剑雄说。
广为人知的张骞通使西域是在公元前二世纪汉武帝时期,当时,张骞去西域主要是出于政治和军事目的,客观上是汉武帝让他带着丝绸赏赐给那些愿意服从汉朝、或者愿意派人来朝见他的国家。后来,进入西域的丝绸才被贩运到西亚,最后进入罗马。和传统意义上的主动贸易不同,这次出使西域实际上是一次缺少自觉性的政治行为。
苏武出使匈奴被扣,作为人质,他被送到北海,也就是一般被认为今天的贝加尔湖,他被迫在那里放羊数年,后光荣回国,他虽然到的地方很远,也是被迫,且和自主旅游探寻有着巨大差别。
还有玄奘、鉴真等高僧,他们到过今天的印度,巴基斯坦,远的还到过斯里兰卡、阿富汗这一带。但他们是出于宗教目的,为了取经、求法。拿玄奘西行来说,在外19年回来后,唐太宗本要他做官,他不愿意,后在唐太宗的要求下开始记录自己的旅行见闻,他那部颇有旅游行记意义的《大唐西域记》,其实是他西行的一个副产品。鉴真东渡也是如此,在日本一再邀请下,他六次东渡才终于成功,而东渡的目的也是取经或者弘扬佛法。
交通工具发展加快了“走出去”的速度,但他有时候宁可徒步
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政策的实施,现代经济取得巨大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这时,人们有更多的时间去休闲,也有更多的精神文明发展需求。交通工具的发展也给人们出游带去诸多便利。
生于1945年的葛剑雄,5岁那年随父外出,那次出行让他感受到外面世界的广大。在他成长过程中,他见证了中国从相对落后到逐渐开放富强的过程,也见证了中国的交通工具发展完善的过程。在工作时期,他因公几乎跑遍了中国。再后来因为诸多因缘际会,他开始广泛出游,并写就了一系列精神成果。
比如南极之旅,当时,有一家出版社,要组织人文学者旅行,他就抓住机会参与。在央视和凤凰卫视拍摄《走进非洲》的时候,他被邀请做北线的主持人,后来一路越野车开了90多天,行迹从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利比亚、埃及、苏丹、埃塞俄比亚到肯尼亚等地。
当然,和大多数人一样,在这个主动向外探寻过程中,他有过失望,有过惊喜,有过神秘体验,也遇到过一些比较猎奇的事情。不管怎样,这种出走不再是有着诸多被迫的成分,而是一种主动的探寻。
演讲最后,葛剑雄感慨,交通工具的发展加快了我们走出去的速度,但是,“有的时候,我宁可回到比较原始、比较简陋的状态,甚至有些地方我宁可徒步”,葛剑雄说。在和女儿一起攀登乞力马扎罗山时,他们选择了一条最短的登山路线,徒步走了九个半小时,攀登到乞力马扎罗山的4700米。
葛剑雄在选择飞机、火车等交通工具的座位时,他经常选择靠窗的位置,对他来说,交通工具不仅仅是一个快速移动的空间,还是一个开放的窗口,展现一个通向别处的立体世界,而这个立体的新鲜世界,或许正是他一直在探寻的东西。
对话葛剑雄:
Q1:葛老师,关于读书您最想对年轻人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A:自由自在地读书,自己选择有趣的书去看。
Q2:关于旅途中的安全问题,您有什么想对年轻人说的吗?
A:我们到南极考察时候,有人曾经关照我们,探险而不冒险。所以,每个人首先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根据自己的条件做出理性的选择,但真的出现了危险,也不要恐慌,要尽量地寻求外界对你的帮助。
Q3:有很多人会提到旅途中的孤独体验,您怎么看?
A:我曾经写过一篇小文章,题目叫《孤独无法体验》。也就是说人为地去到一个独特的环境,是体会不到真正孤独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实际上并不孤独。真正的孤独只能够自己不可控制地,或者意外地出现了孤独,这个时候如果你能够战胜孤独,才是真正的能力。
Q4:在旅途当中,您也会遇到很多,比如说像高原反应、极端的恶劣天气等等,这样会极大地影响您对于旅途的心情吗?
A:一个人克服高山反应,或者克服某一种不利的条件的,一般是有极限的。所以尽可能地不要去超越这个极限,也没有这个必要,不是吗?
Q5:您觉得旅行的意义是什么?
A:旅行跟其它活动不一样,它是个体化的。所以个人要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寻找自己的乐趣。
Q6:好多人觉得读书和旅行,都是要达到某种境界,您觉得呢?
A:凡是涉及到人的精神方面的问题,都没有统一的答案和标准。有很多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去攀比,不要去模仿,不要去追求人家的目标,而要更加注重自己的目标。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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