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塘在柏坊太坪村北面三里远的地方,原名叫朴园。四周环山,松柏苍翠,居中有一口六、七亩大的方塘,每当春水上涨,泥水齐下,犹如一面淡红色的大镜子,故而叫做胭脂塘。东面是禾坪岭和新屋,过岭是颜家湾和陈家冲,南面是油榨冲和曾家嶆;西面是铜坑嶆一川田垅;北面是螃蟹嶆;东北面是枫树塘和雁鹅嶆。这都是景色秀丽的湾村。这里的人民善良,这里的土地富饶。
1945年7月间(阴历6月间),从广东省仁化县开来一支叫抗日挺进队的部队,驻在衡南蒸湘寺沿湘江一带。该部队的情报组长叫侯仪。当时,他们的给养十分艰苦,有时只是熬粥喝,但他们并不因此打扰驻地的老百姓。侯组长在困境中便不顾上级的禁令,以捕捉汉奸罚款来解决给养。他带领情报组从太坪村移驻到胭脂塘村子里。这村子很小,只有9户人家,他便组织了外村一些农民替他放哨。
1945年8月1日(阴历6月24日),侯组长带领一些情报组员来到蓝宜乡桐梓坪市场上,在当地受苦难的农民指引下,把蓝宜乡维持会长李祝森捕了去,讨价要16000元罚款即放人(相当于15担稻谷)。
李祝森家居桐梓坪附近,离桐梓坪约两里多远。他是个极为小气而又阴险的恶霸地主,讨了两个老婆,小老婆的年纪和他的大女儿差不多。他的外号叫跳跳,排行第十,又名李跳十。他不择手段地向农户为日寇搜集军粮,搞了两千多担稻谷。他们把这些稻谷送了一部分给日寇,其余的就与当地一伙汉奸私分了。他分得最多,有两百多担。他经常给日寇带路,认贼作父,无恶不作。这次被侯组长抓了,他知道侯组长只不过是急於要一些钱,不会要他的命,于是又施起了诡计,先叫人说情,后又讨价还价,最后磨到只需交一万元。8月3日下午(阴历6月26日)约定:在次日上午先交钱,后放人。
这天(8月3日)晚上,李跳十的女婿谭纯芝的嫡亲姑母(杨宽夫的妻子)谭氏宰了两只母鸡,都蒸熟了,一只送给侯组长夫妇吃,一只给李跳十吃。
一个情报组员叫罗忠,是常宁县人,他很不放心,便和几个情报组员一同对侯组长说:“要防备李跳十在暗中捣鬼”。并建议四条:一要派人埋伏在往桐梓坪路上的山卡子中,防备李跳十的儿子、侄子、女婿勾结日寇来偷袭。二要叫村里和附近的男女青年人连夜避开。三要把李跳十押到湘江对岸的支队部去。四要向支队汇报,要求支援,对付日寇和汉奸。可是侯组长完全丧失了警惕性,硬说:“李祝森家中拿得出这点钱,他女婿满口答应了,不会在暗再捣鬼的。”还批评罗忠他们疑心太重。
8月4日(阴历6月27日)拂晓前,守夜的外村农民发现日寇来偷袭,罗忠立即叫他们去喊醒老百姓快些隐蔽,又叫醒了情报组员们和侯组长。谁知那些守夜的外村农民和被叫醒了的情报组员各自急急地溜进稻田中隐蔽起来,却没有一个组员去抗击,也没有人去叫醒那些老百姓。
日寇很快地包围了村子。侯组长还以为罗忠在故意叫他,夫妻俩迟迟不肯起床。这时,两个鬼子一齐跑过来,把罗忠打倒在地。侯组长刚打开门,一个鬼子用刺刀在他脸上戳了一个小口子。连同侯组长的老婆,这三个情报组员都被俘了。
日寇把李跳十放了出来。李跳十的儿子、侄子、女婿,还有蓝宜乡维持会的一些汉奸,带着日寇在胭脂塘附近的新屋、颜家湾、螃蟹嶆捉拿老百姓和抢劫东西。日寇在螃蟹嶆杀害了贫苦农民胡玉福和陆春婆夫妇。他们把布疋、衣物往腰中缠,把大米、面条、鸡、鸭等叫汉奸们装入箩筐挑着。
日寇把抓来的几十个老百姓集中在胭脂塘村前的禾坪上,一个当翻译的二鬼子提着手枪,操着东北腔,把其中男人和年轻妇女共16人押出来(我在其中),一些鬼子用棕绳把我们用五花大绑捆了,两个鬼子握着上刺刀的枪监视着。
李跳十站在一旁,忽然呼唤他的大儿子李先宇和侄子李先芬过去,小声地说了几句话。李先宇和李先芬就走近那当翻译的二鬼子面前, 点头哈腰地指着房屋说“烧不烧?”那二鬼子便向一个坐着看地图的光头鬼子讲了几句日本话。光头鬼子把手一挥,命令一群鬼子分三路跑到三个大厅里砸桌椅,点燃了三堆大火。顿时,30多间房屋笼罩在烟火中,人群中一片哭泣。
日寇把被俘的16个男女和3个情报组员押到村东边的禾坪岭上。这时,在外村看守莲子塘的杨惠夫正从曾家嶆的后岭上赶回来,他大概是以为湾村里失火了。当他发现日寇时,便慌忙向铜坑嶆方面逃去。禾坪岭上的日寇看见了他,三个鬼子举枪正要射击,杨哲夫急忙央求李跳十向日寇说说情,李跳十恶狠狠地说:“我有什么办法!”日寇连射几枪,杨惠夫便中弹倒下了。
日寇押着我们从禾坪岭北坡走下来,沿着沙石板走到油榨冲前边,三个鬼子又把正往屋后边去的农民尹奇桐枪杀了。
到了桐梓坪的公路上,蓝宜乡维持会的汉奸们,早已准备酒、烟、猪肉及其他食品在迎接日寇了。
接着,日寇便向洲上易家村的营地进发。到了营地,日寇便把被俘的16个男女和3个情报组员都关进一间石灰屋内,几个鬼子端着上刺刀的枪守在门外。
这一天,直到黑夜,被俘的人们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饭。晚上,蚊子阵阵地叮人。
8月5日(阴历6月28日),日寇把被俘的人们转移到一栋两间土砖瓦屋里,屋里墙上尽是晾干了的人血。这一天,仍是没有水喝,没有睡的地方。到了天晚时,才送来每人一盒又馊又臭的汤饭。
8月6日(阴历6月29日),日寇把没吃早饭的男人一个个叫出去做苦力。中午,来了8个鬼子,提着枪,把罗忠、侯组长和3个男人(我在其中),押到了乌此山梅塘村的石灰土嶆王家湾里。这里驻了几十个鬼子和二鬼子。他们把被押来的人们都关在一间空屋里。
一个二鬼子先提了一桶生水和一个竹勺进来,后又提了一只发臭的小便桶进来说:“皇军优待的。”背着双手走了出去。
停了一会儿,又放进几个说是梅塘村抓来当苦力的农民。罗忠与我挨着坐在地上,他低声地谈起自己的家仇:父母都被日寇杀死,一个小弟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一个13岁的妹妹被日寇蹂躏惨死了。他又说:“死不怕,只有恨。恨不能报仇,恨没能搭救乡亲。”
守门的二鬼子突然走进屋来,吼道:“不许讲话!”瞪了罗忠一眼。
到了午后,日寇在门外喊:“苦力的出来!”那些农民都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被俘的人。
傍晚,几个鬼子提着上刺刀的枪闯了进来,拽起了侯组长。一个鬼子把我也拽了起来。罗忠站起来,挺起胸脯,顺手把我一按,我便躺了下去。鬼子们便拽起罗忠和侯组长往门外走了。后来,我才知道罗忠和侯组长被日寇用刺刀杀死在石灰嶆王家湾后头的一口干了水的塘里。
从那以后,日寇常在太坪尹村、李村、陈家冲、枫树塘、雁鹅嶆一帶扫荡,给日寇带路的仍是李跳十的儿子、侄子和女婿。
这里一带村湾里的人民遭受日寇和汉奸们的毒害是很悲惨的。除罗忠和侯组长被杀害,候组长的妻子被蹂躏以外,还有6个同胞被杀害,10余人被打伤打残,20余个妇女被蹂躪,烧毁房屋30多间。被抢掠去的布疋、粮食、鸡、鸭及各种财物不计其数。
不久,日寇宣布无条件投降了,但还没有军队来受降,日寇和汉奸仍是横行无忌。
直到8月19日(阴历7月12日),日寇才把被俘的同胞放出来。从这天起,日寇永远离开了常宁县,到衡阳去缴械投降。
驻在衡南蒸湘寺沿湘江一带的抗日挺进队,在日寇投降之后,就立即悄悄地开走了。
李跳十依仗着他的恶霸势力和谎言,躲过了国民党县长周仲衡的惩办。他用钱买通人,偷走胭脂塘村民呈送到县政府控告他的状纸,每呈一次,就偷走一次。致使周仲衡对于李跳十勾结日寇偷袭胭脂塘村和扫荡太坪一带的罪恶一无所知。
李跳十的罪恶深重,乡民控告到衡阳地方法院。在法庭上,李跳十狡诈否认自己当过汉奸。愤怒的蓝宜乡人民把他下到各保替日寇征军粮的通知单拿出来,通知单上有李祝森的签字和私章,罪证确凿。
1946年夏天,由衡阳地方法院到胭脂塘村进行了实地勘察和调查,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判处了李祝森的徒刑。到了1948年冬天,李跳十因病重被保出狱就医而死去,了结了他可耻的一生。 (作者:杨德禧,1927年出生,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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