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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年前的夏天，我读高中，在一个公益社团里，有一回社团为一个得了急性白血病的中学老师筹措医疗费，我们组织了一群学生在学校旁边的广场进行义演。
我站在募捐的钱箱旁边，有一个拾荒的老阿婆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张一块钱，摇了摇手示意拿了给我，我连忙弯腰接过来，连声道谢谢。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了句能不能找回五角钱给她，她可以去买些东西吃。
我一瞬间呆滞了一下，从箱子里拿了一张五角钱的纸币，递给了她。
义演结束后，我重新回到广场处，寻找那位拾荒阿婆的身影，但却再也找不着。
我长久记得，那双颤颤巍巍的手，一张有着污渍的一元纸币，和小心翼翼说「可以找我五角钱吗」的神情。
衷心祝愿您好啊。
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我在广州一个车辆川流的路口等Uber，转眼看到不远处公交站台边，一个双腿自大腿处残缺的老伯，坐在自制的一个小木板车上，用手撑到地板，滑动来让自己前进。
他在车水马龙的路边招着公交车，站台内陷，与车辆停下的地方有一段距离，每停下一辆公交车，他就从站台边开始滑动，当他艰难去到车门时，拥挤的人们已上完车，车流太多，司机车门一关，便匆匆开走。
木板上的老伯如此循环往复数次，每每都与川流的车辆擦身，惊险且无奈。
我走了过去，掏了身上的几十块钱塞给了他，低身询问了他要去哪儿，他说要回住的地方，在一处桥底搭了棚。
我跟他说好，等等我一拦下车，你就直接上去，我再帮你把板子搬上去。他点点头说好。
公交车方一停下，我敲开门刚跟司机解释着，他便双手并用，直接从木板上爬下，“飞也似的”上了车。我回头匆匆帮把他的木板车也从后门搬上，递给了他。
车门关上之前，他一直一直点头说着谢谢，车门一关，我站在路旁，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几近是一种费尽全部生命气力的全力以赴的场景，不过是为了能赶上一班公交车，回到他熟悉的“能过夜的地方”。
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光是活着，就已经耗尽全部力气。
往后还有无数次的赶车经历吧，希望能被世界更善待一些。
高中时有一年冬天，寒潮袭击广东，学校附近的桥洞里，冻死了一个流浪汉。
于是萌生了给流浪汉分发被子大衣的念头，在社团发起了活动，一边发动同学们捐赠旧大衣及旧棉被，一边在夜里把收集来的棉被衣服穿街走巷去派给流浪者们。
高中晚自习下课比较晚，且流浪汉也是等到较晚的时候才会回到过夜的地方，大多是桥洞、垃圾站、巷子旮旯深处之类。
所以我们时常是顶着酷冷的寒风，在夜里提着大包的衣物被子去寻找他们。
那时县城里的治安很是不好，常有斗殴、抢劫之类的事情发生，夜晚便是混混们的主场。
有一天我们分完被子后已经过晚，也一直等不到三轮车。我带着社团的几个学弟学妹，深夜十二点多还在街头等着。
几个人开着车来到我们面前，领头的是一个带着粗金链的脖子纹身的光头，他对我们喊了一声，问我们是在干嘛。
我内心底很惴惴不安，这么晚了，怕是遇到混混惹事，我主动走了过去，跟他解释了一下我们的行动。
那位光头大哥说了句你等等，然后转过身，在车里找了找。再转过来时拿着几张百元钞票，放在了我手里。
跟我说，要支持我们的行动，几百块给我们去买旧被子。
他声音低沉，操着浓重广东口音的普通话说：
“天气太冷啰，你们送完‘被煮’赶紧回学校，注意‘安传’啊，这里坏人多。”
有段时间学校在修建一块小阶梯，就在我宿舍楼下，我常在上下课的路上见到那几个工人。有天放学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了其中一个在卸水泥，那天只有他一个人在，五十多岁的一个大叔。
他不小心被划到了手，流着血，向我询问学校哪里有卖止血胶布。
我说我书包里有，你等等，找了一张创口贴给他。
攀谈了几句，他坐在阶梯上，拿出饭盒，问我吃过了没，我说吃了。
我瞥了一眼，铁饭盒里只有两个大馒头和一些辣椒榨菜，他夹起一些榨菜，压在馒头上，然后送到嘴边咬上一口。
我那时学生气，直接问他说：干体力活，吃这些，能行吗？
他却是看着我爽朗地笑了笑：
“这些中！能吃饱。”
我没来得及细思考，紧接着就回了一句要注意营养之类的话语，后来想起，总让我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羞愧感。
“有得吃就好，有得吃就好。自己能吃饱，孩儿能上学，社会主义新时代好啊。”
他笑着抬了抬头，重又低头吃着馒头，大口咀嚼着。
我走去附近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拿给他。
他往身后掏出了一个旧水壶，说：
“我有水，你拿着自己喝吧，别浪费了。谢谢你啊，小伙子。”
人生多艰，才要善良。
（在广州街头）
作者：上古天真
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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